育兒的無聲挑戰

自從兩個孩子升上國中和高中以後，黃昏時間我不再過得匆匆忙忙，如果又遇上先生工作加班而不回家吃晚餐，那麼我可以做的事就更多了，有時我出門去湖邊跑步，有時我到書店去狩獵1、2本給自己或送給家人、朋友的書，有時我回娘家去看看母親，有時我略事整理孩子們的相簿和幼時圖畫，有時我到園藝店去買些小盆景或當令菜苗回家試種，也有些時候我獨自去看場喜歡的電影……可以說所有育兒10多年的體力辛苦和時間綑束都在孩子成為青少年後逐漸鬆綁，若說養兒疲累，也不過是10多年，我倒不覺得累或不自由、失去自我，因為我知道時間流逝無情，所以，可以跟孩子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分、每一秒，我都心存感激，且萬分珍惜。

昨天暮色時分春雨漸大，濕冷的空氣籠罩整座城市，剛買完菜的我獨自坐在便利商店一角，邊吃烤地瓜邊等待雨勢稍歇，有位年輕母親牽著約莫3、4歲的小女孩，她環顧客滿的店況之後，坦直問我可以同坐併桌嗎？此時我正掏出包包裡的書稿準備做最後校正，我點點頭回答她併桌沒有問題。這小女孩眼睛又大又圓，嘴唇厚嘟嘟，又濃密又細長的眼睫毛眨啊眨的，像個洋娃娃似的，非常討人喜歡。媽媽買了一碗冒著熱氣的關東煮給小女孩吃，然後坐下拿出手機打開臉書滑啊滑，她出聲要小女孩慢慢吃可別燙著，但眼睛始終黏在一方小小的手機銀幕上。

不待30秒，小女孩就丟下她手中的關東煮小叉子，開始驚聲尖叫說，我不要自己吃，媽媽你不要看手機！媽媽聽了女孩的叫聲，趕緊放下手機哄小女生說趕快吃一口，女孩果真聽進媽媽的話，安靜下來自己進食吃丸子，媽媽以為警報已解除，遂又拿出手機回到剛剛未進入的臉書頁面，小女生見狀隨即又發出尖銳高分貝的哭叫聲，正在校稿的我被魔音襲擊的毫無招架之力，這樣的情況來來回回幾次之後，我終於不敵小女生迴盪在小小超商店的高聲嘶喊抗議，抬起頭來略帶抱怨眼神望向這位離不開手機銀幕的媽媽。這位媽媽似乎感受到我和她小女兒的雙重壓力，她終於放下手機，專心和小妹妹聊天吃關東煮，她溫柔告訴孩子那碗裡面白色的圓圓的是蘿蔔、米灰色圓圓的是豬肉貢丸……說也奇怪，媽媽一放下手機，小女孩就整個人沉靜下來，很穩定的捧著熱湯碗，小叉子拿得很好，大小肌肉的進食運作能力也掌控得頗有架式，是個很會用餐具的小可愛，那畫面的日常與溫馨遂使我又能遁回到書稿的世界。15分鐘之後，小女孩吃乾淨一碗關東煮，和媽媽開開心心一起拿傘走出店外，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。

其實孩子只想要媽媽在吃東西的那段小小時光裡，能夠與她共享食物的樂趣與味道，在1、2次的請求無效之後，聰明或無助的她只好選擇哭叫的方式來跟大人抗議手機與她的競爭，那一個小小的方盒子剝奪掉許多本來爸爸、媽媽可以跟她說話互動的時間，我很高興那位媽媽終究回應孩子的抗議，放下手機專心回到孩子的眼前，畢竟吃一頓飯也許只有30分鐘或60分鐘，手機或網路社群永遠都在，但孩子的成長記憶卻不可能重來，如何不讓手機侵蝕掉我們陪伴孩子吃飯、讀書、散步的時間，已經是一種無聲的挑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