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我從我初次遇見它開始說起。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，我才意識到，它是一套「工具」；很多身處相同狀況的夫妻都會運用到這套工具。）我和吉安皮耶羅交往四週後，我搭上了前往西西里的班機。（西西里是他的家鄉。）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七日—我們都覺得，要和其他家族成員一起度過聖誕節還太早。飛機降落時陽光普照，我坐在他紅色老偉士牌（Vespa）的後座，火速來到附近的一個漁村。（這故事可不是我編出來的。）當我們坐在岸邊的崖壁上看著那朵朵浪花時，吉安皮耶羅拿出一本記事本和兩枝筆，然後說：「我真的很想解決這個問題。」（我們都曾經有過幾段失敗的感情。）接著，他又補上一句：「那我們為什麼不謹慎面對呢？」
接下來的幾個小時，我們先是書寫，然後討論：我們想從這段關係、從彼此身上，以及從我們的人生中獲得什麼。我們也談論對未來的擔憂。這樣的討論十分深刻（當我跟人們說起這件事時，他們都會笑我），而且意外地浪漫。這段對話為我們的感情打下穩固的基礎，每隔一段時間，我們就會重新提起這個話題。時至今日，我們都還留著當初寫下溝通事項的那張紙。
在研究過程裡，我也持續回顧我們之間的對話，同時運用其他夫妻帶給我的啟發，發展出一套較為系統化的工具—共同協商（couple contracting）。它不是為了應付某些挑戰（我將陸續分享相關概念），而是協助你們在轉變期間謹慎以對。我之所以在這裡介紹它，是因為夫妻越早養成使用這套工具的習慣，越能順利度過轉變。事實上，這套工具對身處人生任何階段的夫妻都很有幫助。
共同協商包含深入溝通三個層面—價值觀、底限與恐懼。協商並找出彼此在這三個部分的共同點，讓夫妻設立明確的界線，並攜手朝同一個方向邁進。此外，透過這種方式，夫妻可以事先建構出一套雙方都認可的標準，這將有助於他們做出困難的決定。不過，雖然充分理解另一半的立場、找出彼此的共同點很重要，你們也無須針對每一件事取得共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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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麼事令你開心並感到驕傲？什麼事讓你覺得滿足？什麼事使你的人生變得美好？這些問題可以幫助你明白，對你而言，什麼是最重要的事。人們用價值觀來判定，人生是否如他們所願。當我們的選擇與行動符合我們的價值觀時，我們會覺得滿足。反之，我們會不開心或備感壓力。若是能坦率地溝通，價值觀可以幫助你們決定，要以哪些事為優先。比方說，如果你和另一半都很重視家庭，你們都不該接受每週工時七十小時的工作。
當被問到兩人是否擁有相同的價值觀時，多數夫妻都會很快地回答「是」。就家庭、友情、為人正直等這類普世價值而言，通常是如此，但人們定義這些價值的方式，存在著驚人差異。以我訪問的某對夫妻為例，他們都宣稱，他們有相同的價值觀—努力工作、盡情玩耍、擁有美滿的家庭生活。然而，當我進一步追問，要他們說明這些字眼代表什麼意思時，丈夫認為美好的家庭生活意味著「穩定」，但妻子卻認為美好的家庭生活意味著「冒險」（她小時候常和家人一起去旅行）。他們的家庭關係緊張，這一點並不令人意外，但他們無法找出問題的根源，對他們來說，這是一個很難突破的困境。
設立明確的底限能降低不確定性，讓做決定變得更容易一些。將三種底限—地點、時間、居住地納入考量，是很有幫助的。許多工作變動性較高的人，都有自己喜歡的工作與居住地點。你或許會想在某個地方養兒育女，然後在即將退休時，待在另一個地方。你可能也有某些不喜歡的工作與居住地點。此外，工作也花費我們許多時間。人們都會經歷必須長時間工作的時期，像是負責具有時效性的專案，或為了即將到來的重要升遷做準備。但怎樣才算工時太長？最後，還有一點和時間有關，那就是實際居住地（physical presence）。你和你的伴侶可以接受，你們暫時在不同的城市工作並居住嗎？如果是短期借調或輪調呢？怎樣的出差頻率才算太高？你們要如何跟彼此見面？你們希望最少有多少時間能和彼此相處？
針對這些底限進行協商限縮了選擇，讓人覺得備受限制。但許多研究都顯示，選項較少時，較容易做出決定，也使我們對自己的選擇感到滿足。數十年的研究結果證實，設立明確的底限，令人們感到安心，因此更能在嘗試中成長。此外，在一段關係裡，這些底限也可以減少失望與後悔的機會。
我有很多MBA 課程的學生都很幸運，他們面臨各式各樣的職涯選擇。對那些已經結婚的學生來說，若是夫妻倆對這些底限沒有建立共識，這麼多的選擇反而會使他們非常頭痛。幾年前，我的一位學生沮喪地跑來找我。他原本獲得了他「夢想中的工作」—到肯亞管理某家大型NGO 位於非洲的辦公室。然而，當他的妻子說，他們不可能全家搬到肯亞時，他興奮的心情很快就變成了失望。我問他，如果他的妻子覺得這個選項不可行，為什麼還要去應徵。他回答，因為未來充滿不確定性，他們認為他先盡量應徵，看看他錄取哪些工作，再一起做決定，是最好的做法。他們沒有事先設立底限，無意中帶來衝突與失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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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礦工曾經用金絲雀作為瓦斯外洩的警示一樣，明確地談論恐懼，能協助你們察覺，某件事是否正對你們的感情造成危害。同時，你也可以先採取行動，避免你的恐懼成真。或許你對自己的工作與親密關係有許多恐懼。你可能會擔心，另一半的家人干涉你們的感情、你們會隨著時間漸行漸遠；擔心另一半有外遇；擔心你必須為了另一半犧牲自己的工作；擔心你們無法生育。這些恐懼似乎多到數不清。但就像羅馬哲學家塞內卡（Seneca）所說：「我們的痛苦多半來自想像，而非現實。」
當夫妻容許彼此思考並談論心中的恐懼時，會導致三件事。首先，他們將更體諒並支持對方。如果你知道另一半擔心你的父母親干涉太多，你通常會更小心維護你們與他們之間的界線。第二，你會注意到某些警訊，提醒你，你心中的恐懼可能會成真。比方說，你擔心你們會隨著時間漸行漸遠，若你們每個月沒有至少花兩個晚上的時間約會，你或許就會提高警覺。最後，你可以設法減輕這些恐懼。如果你想進行風險較高的職涯轉變，但擔心財務因素會造成阻礙，你可能會為了預留準備金而縮減家庭開銷。
總而言之，協商並找出這三個部分（價值觀、底限與恐懼）的共同點，將幫助你們規劃出一條共同道路。價值觀定義方向，底限設立界線，恐懼則讓你們察覺潛在的危險，使你們走得平順一些。釐清這三個層面，將讓協商變得輕鬆許多，不論你們正經歷哪一次轉變，都更容易克服眼前的挑戰。
一想到要共同協商，有些人就感到很緊張—「如果我和另一半意見不合，該怎麼辦？」「若是引發爭執與衝突，該如何是好？」事實是，兩個人要一起做出困難的選擇，溝通過程一定不輕鬆。我的研究顯示，儘管這種溝通感覺有點不自然，謹慎進行溝通的夫妻都發現，這麼做有其必要，而且很有意義。
我最近收到一位女性寫來的電子郵件。（她看到我提出「共同協商」這個概念，並且以嶄新的方式來看待它。）她在信中說，半年前，她在南非度假時遇見一位男性，並愛上了他。在兩次跨洲旅行，以及數千個小時的Skype 通話之後，他們的感情迅速發展。但關於未來的話題令他們感到卻步，他們總是刻意避開不談，直到她提議，兩人才試著共同協商。他們安排了一次Skype 約會，據她形容，那是「我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三個小時」。這是他們第一次討論，如何將彼此的人生道路合而為一，攜手朝同一個方向邁進。他們都同意，他將找尋在倫敦的工作，但長遠來看，他們都想要在南非共度人生。他們談論孩子的重要性、他們對跨國婚姻的恐懼，並決定未來要永遠住在一起。
這兩個人相隔超過八千英哩，而且當他們開始共同協商時，他們才交往了半年。有人也許會說，他們因此成為一對伴侶。或許可以說，真正的夫妻生活都是從分享彼此的價值觀、底限與恐懼時才開始；如果他們持續這麼做，他們會發現，自己的人生變得更美好。對所有夫妻而言，最好現在就開始進行這種溝通。你們的談話可能是透過Skype，或是當你們一起窩在沙發上、在鄉間漫步，抑或是在西西里的一個漁村裡進行。這些對話在哪裡發生並不重要。讓它們變成你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，你們將因此得到好處。期待兩人的價值觀、底限與恐懼永遠不會改變，是不切實際的。所以，每年或每次面臨重大轉變時都重新檢視它們，才是明智的做法。
本文摘自遠流出版《雙薪家庭進化論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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