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哈哈，媽媽外銷成功。」、「弟弟好可愛哦，來拍照，耶！」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招呼著一家子，爸爸是白人，媽媽則是東方臉孔，生了三個混血兒，非常可愛，看起來是這群婆婆媽媽的其中一人的女兒及女婿一家人，媽媽和朋友聚會，女兒一家也一同來用餐，婆婆媽媽們看到混血兒好興奮，二、三人一把抱起最小的那一隻又揉又捏的，擠在一團和孩子拍照。
其中一個婆婆媽媽就講了：「哎呀，媽媽外銷成功，哈哈哈。」那句話極具穿透力，在吵雜的餐廳裡，我聽來格外大聲響亮，我抬頭看了發話的婦人，再看看那位媽媽，她忙著張羅另外二個孩子就座，沒搭理，沒搭話。
我聽了倒覺得非常刺耳，「外銷」! 真是夠了! 因為這句話，觸動了一段久遠的記憶，我的表哥在二十年前，和馬來西亞籍的華人表嫂結婚，雖同是東方臉孔，但在一個極傳統又本土化的家族裡，算是特別的大事了，當時常聽到父親提及那位表嫂為「進口a」(台灣話) ，左一句「那個誰就娶了一個進口a」，右一句「他帶進口a回去馬來西亞啦」，當著表嫂的面，也當作玩笑話的在親族間呼喚著，當時國中的我，覺得有點怪怪的，好像不太尊重人，但大人們都在笑，表嫂也在微笑，我並不與她熟識，但看起來是個非常溫婉的女人，也許是這龐大的家族聚會，她能做的，也只剩微笑，再微笑了。
「那個某某學姊呀，她放得也夠久了，終於銷出去了。」、「那個誰都銷出去了，妳怎麼還沒?」、「妳要結婚啦，恭喜恭喜哦，終於銷出去了。」長大後這些話沒少聽過，聽別人講別人的，聽別人講自己的，嫁人叫「銷」出去，嫁外國人叫「外銷」，女人像貨品，放久了就會過期，賤價售出還算好的，「銷」不出去才最慘。這些歧視的字眼與觀念，除了存在於上個世代的長輩，更令人不悅的是，也同樣存在我屬於的六、七年級世代中。
我也是個母親，二、三十年後的性別、婚姻觀念，不知道會變得如何，但現在教導我的女兒時，我不會要求她「該有女孩子的樣子」，或應該要「像淑女一樣」坐有坐相，這樣那樣的，什麼「筷子不要拿太遠，不然以後會嫁很遠」、「不能剩飯粒，不然以後會嫁給麻子臉」。不管男孩女孩，本來就都該坐得端正，筷子拿太遠是因為不好夾菜，不留下飯粒是為了不浪費食物，跟結婚一點關係都沒有，把這些餐桌禮儀學好，更不是為了長大後找個好丈夫。
上個世代的女人是很辛苦的，她們自身的成長背景與社會文化造就這樣的觀念，並不難理解。但現在性別平權資訊唾手可得，言論自由也提供了許多思考的空間。已為人父母的我們，即使多半成長於重男輕女的家庭，那些不平與委屈是與上一代之間難解的結，但至少；面對我們的下一代時，不需再沿襲這些如同基因般的思想與成見。孩子長大後，我不會跟她說「那個誰的女兒，都結婚了，妳怎麼還沒有對象？」、更不會對著別人的女兒說「你何時才要「銷」出去啊？！ 」對於女兒，我教會她自重，結婚不是「嫁出去」，更不是「銷出去」。對於兒子，讓他學會尊重，結婚不是「娶進來」，也不是「娶過門」。
教孩子時，有時那些隨口說的話，不是因為有心，而是這些從小聽到大，像溶於血液中的話語就這麼像膝反應般自然地流泄出，我得要很注意，才不會在不經意時脫口而出，這是我能為孩子做的，正確的改變。
本文章轉載自《小羊貝貝》部落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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